利剑在楼下抽了两根烟，踌躇了好一会才进家门。
妻子的心情很好，接过利剑的包，如家雀般嚷开了：回来了，看我烧了什么好吃的。
这段日子，妻子像是变了一个人，整天乐得跟傻丫头似的。就要从山沟里进城了，能不高兴吗？
红烧排骨，清蒸鲫鱼，麻辣豆腐，都是利剑喜欢的。若在平时，利剑绝对来两瓶啤酒。但此时利剑没心情，只是胡乱扒着饭，随意夹着菜。
妻子很细心，自然看出利剑脸色阴郁，纤纤细手摸了一下利剑的额头说：“怎么了？不舒服？”
利剑提了提精神，轻轻拨开妻子的手说：没什么。过了一会又说：“我今天，到了卫生局……”“调令开回来了！”妻子跳了起来。
“没……还没有。”利剑避开妻子的眼睛，“李局长说过些日子才能开。”
总算要离开那山沟沟了。妻子的眼睛里闪动着水晶一样的东西。利剑不忍看妻子，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。
妻子在三石乡卫生院已经工作了十多年。三石离县城五十多公里，是个群山环绕，交通极为不便的偏远乡。妻子晕车严重，每次往返吐得翻江倒海一般，所以一个月都难得回家一趟。这几年，把妻子调到县城工作便成为利剑跟妻子的心愿。
前些日子，利剑找了卫生局的李局长。李局长很爽快，答应立即将利剑的妻子调上来。可就在这节骨眼上，有人反映卫生局私设小金库。这属于利剑所在的室管辖。利剑是室主任，没法回避，所以安排人调查。卫生局很配合，尤其是李局长，当即承认了错误。考虑到小金库的数额不是太大，也没有造成损失，纪委常委会同意了利剑提出的不予立案，对李局长在民主生活会上通报批评的处理意见。
下午，利剑参加了卫生局的班子民主生活会。临走时，李局长叫住利剑说，吴主任，你爱人的调动手续已经办好了，安排在县妇幼保健院。说着，李局长还亲看成将调令递给了利剑。
利剑接过调令后，迟疑了一下，又还给了李局长，平静地说：谢谢李局长，我爱人暂时还不想调上来。
李局长知道利剑的意思，解释说：这是正常工作调动，局党委会早就研究了，跟小金库的事没关系。还说，这可是最后的机会，下个月事业单位机构改革，人事可能会冻结。
利剑说：我知道，你不用多解释。
李局长的眼睛瞪得老大，不可思议地盯着利剑。
利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。
吃过晚饭，利剑考虑了很久，决定告诉妻子。利剑说：你的调令，下午其实已经开出来了。
妻子笑成了一朵花娇嗔嗔道：“你这个骗子，快拿给我？”
利剑又吞吞吐吐地说：“我……我给退回去了。”
妻子愣住了，笑容在脸上凝固了。“为什么？”妻子问。
利剑说：“这几天我们在调查卫生局小金库的事，今天我去宣布了处理意见，没有对李局长立案调查。”
妻子急了：“那又怎么样？这是你们纪委依据调查事实所做的决定，跟我的调动风马牛不相及。”
利剑也急了：“可别人会怎么想？别人会说我以权谋私，搞权权交易。我不能让纪委的声誉因为你的调动受影响。”
“你不要跟我讲大道理。”妻子浑身颤抖，泪水夺眶而出：“这些年，你知道我生活在那山沟里是什么滋味吗？生活条件差我都无所谓，可每次回家，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。结婚六年了，连孩子都不敢要……”
利剑说：“我知道，我都知道，可谁让我是……”
妻子仍哭着说：“我知道你是纪检干部，可我这个纪检干部的老婆，也要像你们一样牺牲个人利益吗？”
利剑愕然，望着泪流满面的妻子，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